琥珀酱是什么味道(甜辣酱是什么味道)

指南 0 641

出门在外,与人相识,别人问我哪里人,我说双峰的。偶遇一个为人热情的,作老熟人惊呼,似有“他乡遇故知”的狂喜,“你就是双峰人呀,双峰辣酱最好呷。”我喜笑颜开,忙不迭点头称是。

我就是双峰人,双峰特色美食多,以辣酱最为闻名。

双峰县城位于永丰镇,据说很久以前有蔡氏兄弟先后在永丰镇开设蔡广祥、蔡广益、蔡顺益酱铺,以蔡和森的祖辈经营的蔡广祥店最为出名。蔡和森去长沙求学前,在蔡广祥当过学徒,这位被酱味浸染过的青葱少年,眼睛灼亮,一直看向远方。咸丰年间,湘军统帅曾国藩将辣酱带回京城,深受皇帝青睐。从此,永丰辣酱从湄水河畔的永丰镇走出,风风火火迈入京城,一跃成为宫廷贡品。

琥珀酱是什么味道(甜辣酱是什么味道)

大家一般认为永丰辣酱是双峰辣酱的源头,更喜欢统称为“永丰辣酱”,永丰辣酱成了双峰的金字招牌。

横过永丰镇的湄水河,宽阔、透亮,奔流向前。家住湄水河边,就是今天的女杰公园旁。每天上班,过永丰新桥,顺老双峰一中围墙外的沿河路往前走,一路仿佛听到读书声过墙,和河水激荡声一应一和。

老双峰一中后面是红旗村,家家户户门前刷成平整的水泥地坪,或圆或方,月白色。土褐色晒缸在地坪一字排开,井然有序。艳阳天,烈日当空,辣酱享受阳光恩泽,我如果停下脚步,可以细听到辣酱酝酿、升腾的窸窣声,辣香味笼罩在村庄的上空。若是晚上和阴雨天,每个晒上覆一斗笠,斗笠竹编,竹篾纵横,遮风挡雨。远远看去,大规模生产辣酱的酱园人家别是一番景致。

老双峰一中前面是复兴街,在蔡和森大道没有通车前,南来北往,车流如织。不少临街铺前高悬“永丰辣酱”的招牌,或做成灯箱,熠熠生辉、黑夜长亮。店铺门前左右两排格子柜,格子柜上摆各式样各质地坛坛罐罐,六棱玻璃罐、圆形玻璃瓶、土烧上釉小陶罐,白肚青花瓷……有的坛口四方四正小红纸一张,上书“永丰辣酱”四字,小红纸衬“永丰”二字,淡定从容,书写由来已久的特权。南来北往客急急下车,提上几罐。我想,永丰辣酱的热情、率直,一定慰籍过不少天涯孤旅客的心。

七八月,如果你来双峰,去广袤的乡下走走,辣椒地成片成片涌现。不种彩椒,好看无用;不种尖椒,太辣,不近人情、不接地气;也不常种灯笼椒,呆萌气太重,一点辣味也没有,名不副实。就种牛角辣椒,牛角椒经用心栽培,树高挑,叶浓密,椒颀长,偶碰上些不服输的辣椒,从树上一直袅娜到地面,摇曳生姿间有顶天立地之势。沐日月光华,吸天地灵气,第一只辣椒红了,然后零零落落几个红着脸赶趟。不经意间大部分辣椒变得红灿灿的,我提着篮子、母亲挑着箩筐去摘辣椒。母亲身材高大,走路生风,弯下腰采辣椒可是精细活,不能顺手带叶,不能碰掉青椒,母亲做起来竟然毫不费力。没等我的小篮满,母亲已经摘了一箩筐,一畦畦望过去,树下干干净净。碰旱季,母亲给我两个小木桶,一根扁担,古铜色的光泽在扁担上闪烁。我把水从家门前的池塘里一桶桶提上来,一担担挑到菜园,一瓢瓢浇到辣椒树根。晚上,我委屈地把肿了的肩膀给母亲看,母亲快步走过来,对着红肿处哈哈气表示心疼,然后严肃的说:“没有白吃的饭,要劳动才有饭吃”母亲没进过学堂们,不识一字,回想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是个哲学家。

双峰民间的辣椒,大多加小麦。辛辣和麦甜结合在一起,在阳光下翻腾、发酵、融合,鲜红渐变成深红,渐深渐暗,几近浅黑,油光发亮。根据各人喜好,刀豆切成狭片,一寸来长,整整齐齐,洗净晾干水后加入辣酱里,于是就变成了有口皆碑的刀豆酱。也有喜欢加地蚕的,地虫洁白如玉,浑圆有节,煞是讨人喜欢。刀豆和地蚕在酱中浸润多日,竹筷挑上一根,轻轻一咬,咯吱作响,清脆爽口,辣中有了几分别样的清香和情趣。

小时候,母亲晒辣酱,是我期盼的。一户人家只晒一大缸,就够吃一年。屋里屋外有母亲忙碌,地坪里有树木做成的三脚架,三脚架上有酱缸,缸里有地蚕或刀豆,小孩子的生活里就多了一样零食和乐趣。每每踮着脚尖迫不及待到酱缸里翻找地蚕和刀豆,母亲便大声嗔怪我是不讲规矩的孩子。等我满嘴通红的得意地瞧着母亲,母亲又细细地说,“女孩呀,要有规矩,别人家都在晒辣酱,你可千万别馋,不能翻别人家的酱缸,懂吗?”

母亲在天青老街长住时,老街很多人家屋顶上摆满酱缸,老街坊是晒辣酱的行家里手。母亲好些年没有常住乡下,却惦记着儿女的喜好。卖酱人家实诚,单挑酱里刀豆,帮母亲装上满满一大瓶。早晨做面时,夹几根放面条上,面条白胜雪,刀豆翡翠绿,刀豆上的酱在汤里晕散开来,单是看着也觉得分外满足。

犹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们做蒸辣酱。白瓷碗里放一大坨辣酱,淋一勺猪油,如果小孩偏甜食,再添小份白糖,放在煮饭的锅里蒸。揭开锅盖,酱味混着猪油香,霸道的占据嗅觉和味觉。上层琥珀黄,酱已成糊状,舀几勺拌饭,粒粒珍珠白顿时鲜妍华美,我几口就把一碗饭扒完,母亲满脸笑意地瞅着我,笑里是幸福的暖色。

我在县城工作五年,看见过永丰镇广晒辣椒的阵势,也熟知乡下人家小晒辣酱的欢喜。但是我最终离开了这个地方,离开了年年辣椒红的这块土地。

我离开双峰快十五年了,母亲走了也快两年。

我和弟弟都离乡远行,错过了去乡下陪母亲摘辣椒,陪她晒辣酱的机会。乡下人的生活,儿孙绕漆,辣酱拌饭,细水长流也可红红火火。等我们明白时,母亲毕竟走了。她也许享受了儿子给她的半份虚荣,却也换不来她在人世间多一天的时光。

前不久在饭桌上,女儿突然说,快放假了,要是外婆还在就好。她还加了一句,我想吃外婆晒的刀豆酱了。

我长叹一声,女儿哪知辣酱滋味长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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